\石/\斑/

@GlacierInVain

Two hours/两小时

Tips:离开拉雪兹神父墓地后发生的一些小事。斯卡曼德亲情向+Newtina



01

      在墓地抱住忒修斯的时候,纽特并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他哥哥的拥抱一如往常紧得要命,幻影移形时也牢牢抓着他的手臂——这就有些奇怪了。纽特本来以为忒修斯不会跟他一起离开,毕竟作为傲罗办公室的负责人,他还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呢。

      但忒修斯只是跟赶来处理残局的法国魔法部交谈了几句。他强硬地留下了纳吉尼和卡玛——尽管傲罗们看起来并不赞同。纽特环顾四周,勒梅已经抓着雅各布离开,蒂娜出现在树丛的另一边。嗅嗅还在他的衣襟里扭动,发出小小的、受伤的哀鸣。

      “嘘,没事。”他抚摸着嗅嗅背上被烧焦的毛发,“我们这就回家了。”

      纽特的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烟气。植物化为焦土,砖石摇摇欲坠。恼人的烟尘还未从片刻前的震荡中安静下来,仍旧翻滚着,呛得他胸腔发痛,他忍不住去想自己呼吸的空气中是否还有那些被撕裂成灰烬的人。片刻之前它们纷纷坠落,纽特看着忒修斯的黑西装、忒修斯的脸、忒修斯的眼睛——他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

      也许是因为这个,纽特才拥抱了他。不因为他们刚刚死里逃生,不因为他们都失去丽塔,不因为忒修斯孤注一掷把他塞进墙缝。纽特被挤得透不过气,甚至无法抽出魔杖施放防御,只能看着蓝色火焰擦着忒修斯的肩背席卷而过。他只记得用尽全力把忒修斯拉近,扑面而来的热风让他们紧闭双眼。纽特紧紧抓住忒修斯的衣襟,明白他与灰烬之间只剩毫厘。

      然而他们靠得太近,足以把“死亡”从身躯中挤出。失去了操纵者的火焰飞速扩张,两道红色光弧相撞时,纽特的胸口如遭重击。他的——和忒修斯的,一声放大了千百倍的心跳和怒吼劈开地面,生出高墙和疾风。他们的魔力顺畅地合为一体,飞速延伸,本该如此,理所当然。所以当一切结束之后,他在在劫后余生的空白中拥抱了哥哥。只因为他们需要,而且他们都还活着。

      透过嗡嗡作响的耳朵,他能听到忒修斯深重而颤抖的呼吸。纽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但他不用道歉,也无法安慰。他只能选择陈述事实,像他一早认定并坚信的一样——斯卡曼德兄弟总会站在一边。蒂娜慢慢走过来,她始终盯着漆黑的甬道,仿佛期待某个身影忽然出现。

      纽特握了几次拳头,终于鼓足勇气抓住了蒂娜的手,她抖了一下,却没有松开。忒修斯用一个不容置疑的手势终结了谈话,皱着眉头向他们走来。很显然地,他已经恢复了那副杰出傲罗、战斗英雄的面孔。

      “走吧。”

      他说。于是五个人现身在当代最伟大巫师之一的起居室里,拥挤的摆设和雅各布纷纷尖叫着向后退去。纽特十七岁时就学会了在幻影移形中站稳脚跟,忒修斯只会比他更早——看在梅林的份上,他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踉跄着栽倒在纽特身边。

      “忒修斯?”

      纽特瞠目结舌。忒修斯的黑色西装在他的搀扶下碎了一半,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气当中。衬衫紧随其后,暴露出他的肩背——一道巨大的伤口横亘其上,边缘如同蓝色的熔岩。血迹还未成形就被灼烧殆尽,树枝般的血管扭曲着,隐隐发亮。

      “这——”

      “别大惊小怪,纽特,这要不了我的命。”

      半条领带挂在胸前的样子实在让人困窘。他咬着牙试图修复自己的外套,但那些布料一沾上皮肤就立刻蜷缩着燃烧起来,喷溅出蓝色的火星。忒修斯索性把伤口的影像拖到面前查看,纽特则眼尖地发现,随着忒修斯挥舞魔杖,那些游动的火焰会更加兴奋地窜起来,活像见着莴苣的弗洛伯毛虫。

      “停下,忒修斯,不要再使用任何魔法了!”

      纽特不由分说地缴了忒修斯的械——以麻瓜的方式。毕竟他们站得足够近,而忒修斯比他预想得更加虚弱无力。他扯开破碎的布料,好看得更清楚一些。

      “……纽特,”忒修斯半带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这里还有位女士呢。”

      “抱歉,蒂娜。”他喃喃自语,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迅速地把忒修斯的上衣彻底变成了烟雾。片刻前还镇定自若的傲罗已经摇摇欲坠,纽特挥动魔杖拖来一把躺椅,险之又险地接住了他。

      大不列颠的绅士,哈?

      ……奎妮。

      蒂娜下意识反驳那道甜美的声音,随即想起奎妮并没跟他们一起回来。只有亚洲女孩和卡玛沉默地站在一边。雅各布大概还没缓过神来,他在原地绕着圈子,时不时满怀希望地看向门口。

      奎妮不知道这个安全屋。她想着。她从小就发誓要保护到底的妹妹,总是穿一身柔软甜蜜的颜色,已经决然投身于蓝色的厉火。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的亲姐姐。


      02

      蒂娜机械地挥动魔杖,复原了被纽特撞碎的一堆水晶器皿。忒修斯侧身躺着,半是疼痛半是愤怒地挑起争论。

      “别管这个了,纽特,我们必须马上赶回伦敦,你不知道今晚发生的一切对巫师界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只知道不能让你这么跑回去,忒修斯。”

      纽特埋头对付丝丝缕缕的火焰,在几个无效的咒语后明显开始焦躁,“你知道门钥匙也没法让你承受长途旅行,更别提幻影移形和飞天扫帚!难道你想要试试麻瓜的交通工具——”

      忒修斯扬起了眉毛——他的小弟弟强硬得过了头,甚至开始咄咄逼人。纽特一手把他按在躺椅上,另一手拿着魔杖扫来扫去。火星少了一些,他耸动鼻尖的模样仍旧像条寻找猎物的燕尾狗,嘴唇几乎触到了忒修斯的肩膀。

      “勒梅先生,您在哪儿?”

      纽特对空气发问,一个水晶球优雅地漂浮而至。那张苍白睿智的面孔怪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恐怕我得休息一阵子了,纽特,今晚对一个老人来说实在是够受的……很高兴你们都活下来了,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好了。”

      “……”

      纽特瞪着尼可·勒梅。但水晶球里的人影已经一步一颤地走向浓雾当中。他深吸口气,向忒修斯转回头去。

      “好吧,厉火,厉火。……它的强大来源于纯净单一的火元素,格林德沃把它跟牢不可破的誓言捏在一起,无疑削弱了它的力量……万咒皆终可以了结它,这里不过是一些残影。”

      忒修斯听着他嘀嘀咕咕,已经做好准备同时忍受疼痛和纽特口述的一篇小论文。丽塔的影子一闪而过,他严厉地制止了自己。不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但纽特忽然沉默下去。他从那些旧伤疤上移开眼睛,拿出一百倍的专注凝视着忒修斯的伤口,极其缓慢地转动魔杖,让蓝火在杖尖缠绕成一团。整个过程仿佛有一百年那么长,他们的发丝都被汗水浸透。但纽特始终把手搭在他的头顶,在咒语的间隙里念叨着“没事了没事了”——像是安抚,或者不容置疑的指示……像是对付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动物。

      这个念头让忒修斯不自在起来。作为一名上过战场的傲罗,作为伤员被人照顾几乎是家常便饭——朋友、搭档、治疗师、只知道名字的陌生同事——他照料过许多人,也被照料过许多次。工作和工作当中的情谊再自然不过,但是纽特?

      “……好了!”

      他的弟弟直起身来,忒修斯假装没看见他把那团蓝火塞进水晶瓶里。纽特举起魔杖喷出一条绷带,另一个瓶子立刻从他口袋里跳出,给它涂上厚厚一层橘黄色的药膏。两秒钟之后,那些绷带就把忒修斯捆成了半个木乃伊。

      忒修斯为这显而易见的熟练程度叹了口气。他从纽特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魔杖,把那团悬浮着的“忒修斯半身像”拖了过来。伤口比方才好看了许多,但纽特没有抬头。他不得不放大影像,用红色的光线点出烟雾中那块参差不齐的阴影。

      “纽特,我觉得这两块骨头还需要处理。”

      “我看见了,忒修斯。在我配制药水的时候,你最好乖乖躺在床上。”

      又来了。

      “纽特。”

      不要这样对我说话——他想说,又及时咽了回去。他的弟弟蹲下身放平了行李箱,正因他的呼唤而抬起头来。纽特并没有做声,但那双无论何时都明亮坚定的眼睛躲在乱蓬蓬的头发后面,已经被恐惧和忧虑充斥。

      “……看来你的博格特不会再变成办公桌了哈?”

      忒修斯早就觉得,斯卡曼德家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那么点不善言辞的本事,只等着在最不该爆发的时候爆发出来——瞧吧,他开了个自作聪明、极度糟糕、不合时宜的玩笑,还指望能让纽特轻松一点儿。

      但纽特露出了一个微笑。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只是摇摇头,转身钻进了箱子。忒修斯叹了口气。

      “斯卡曼德先生!”

      蒂娜惊呼了一声,扶住他的手臂,“你不应该起来走动——”

      “没事的。”他试探着踩上那道窄梯,“蒂娜,我只是想去看看……”

      他们的目光短暂地交汇了。蒂娜似乎有点心虚——忒修斯并没忘记她在法国魔法部干了些什么。好在这尴尬的时刻变成了一个兄长和一个姐姐的对视。蒂娜不再试图阻拦,她尽力帮助他维持平衡,半个身子几乎探进了箱子里面。忒修斯则彬彬有礼地点头。

      “谢谢,可否劳烦你安顿一下我们的客人?”


      03

      忒修斯还是第一次踏入纽特的神奇空间。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间粗糙拥挤的小木屋,几乎被药柜、长桌和样式古怪的工具塞满,两个人塞进来就只剩一点转身的余地。门外有低沉的咆哮和浪潮声,忒修斯不是很想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纽特背对着他,操控一团火焰不多不少地停在坩埚底部的三分之一。他拖着一边肩膀走过去——现在它已经开始麻木了,称不上舒适的沉重感迅速蔓延,让他的眼皮都开始下坠。

      “蒂娜,我——”

      很显然,纽特以为下来的人是他的女朋友。忒修斯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忽然瞪大眼睛,又手忙脚乱地回头抢救那锅药水。

      “忒修斯!我说了让你好好待着!”

      “这句话我对你说过几百遍了,纽特,你没有一次肯听。”

      “说真的,这不是翻旧账的好时候……”

      “没有这个打算。”

      他让魔杖喷出一股清水,浇灭了纽特开始燃烧的袖口,同时竭力对抗缓慢涌起的困意。纽特无奈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被吓到了,纽特。……但是没这个必要,你做得很好,我没事。”

      “……除你武器!”

      忒修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甩出箱子,轻飘飘地躺回了原来的位置。站在门口看见了全过程的蒂娜吓了一跳,急急走过来帮他拉好毛毯。他们沉默一会儿,想起了同一个有些尴尬的画面。

      “你跟我弟弟还真是有相同的爱好。”他叹了口气,眼皮不由自主地合上,“兄弟姐妹……总是不让人省心。”

      忒修斯睡着了,或者昏了过去,她不知道。纽特还在底下鼓捣,偶尔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忒修斯那句呓语般的抱怨深深刺入她的心脏,蒂娜甚至认为,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比她更想看到格林德沃的失败。

      她忍不住钻进了箱子。纽特坐在坩埚对面,正垂着头发呆,绿色的火焰和药剂让他的眼睛湿润地闪烁着。蒂娜慢慢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嗨,蒂娜。”

      纽特用一种如梦初醒般的神情跟她打了招呼,“雅各布他们还好吧?”

      “他们都休息了,咳,我在茶里滴了安眠药水。但是你哥哥……我不知道他是睡着了或者——”

      “和你一样,我把它们加在药膏里了。”纽特眨了眨眼睛,他们同时微笑起来,坩埚自动搅拌着,发出嘶嘶的声响。

      “我看见奎妮穿过了火焰?……真抱歉,我不应该提起这个,但是我觉得你或许想聊聊这件事,蒂娜,你看上去很难过,呃,不管怎样奎妮活了下来,她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们总能把她找回来的……”

      纽特庆幸他在蒂娜出现之前完成了魔药的准备工作,否则他可能要重头开始了。但她眼里的泪光正在熄灭那团火焰,纽特的心脏为此紧缩起来,几乎把惯常的生涩无措挤得一干二净。

      “格林德沃会被打败的。”他说,“而奎妮在那之前就会明白她的错误,她是个好姑娘,又是个天生的摄神取念者,我们一定能把她找回来。”

      “谢谢。”

      蒂娜和他一起盯着坩埚底部,他们的肩膀挨在一起。纽特能感觉到她的头顶正试探着靠近,他屏住呼吸,避免一切吓跑这个惊惧而受伤的人类的可能。

      蒂娜靠在了他的肩上。

      “奎妮只是太想要一个家庭了。”她闭上眼睛,“这么多年来我尽力保护她,和她相依为命,我以为这就足够了,但是对奎妮来说……我真希望也能听见她在想什么。纽特,你知道吗?在遇上雅各布之前,读心能力带给她的只有伤害。”

      纽特轻缓地抚摸着她的手臂,她则任由泪水沾湿了纽特的衬衫,“可我否认了雅各布的一切。……我否认她的爱情,因为那会带来危险;我否认她对家庭的渴望,因为我无能为力。奎妮走向火焰时,我甚至无法拦住她!哦,如果我知道一切会变成这样——”

      “蒂娜,你还记得杜戈尔吗?”

      “什……那只隐形兽?”

      她努力平复哽咽,不明白纽特为什么要提起这个。

      “是的。他们性情温顺,有照顾幼崽的本能,同类之间的感情也很深。但隐形兽的毛皮是无价之宝,在巫师之间极受追捧。有些盗猎者专门追捕隐形兽,虽然由于他们的预知能力,这种血腥的任务很难达成,但只要成功一次,他从此就能衣食无忧……”


      04

      “杜戈尔是我从盗猎者手里救下来的。当时的情形很混乱,我找到他之后,杜戈尔就拉着我跑过了半个森林……得不停地幻影显形才能跟上他的速度。我猜想,他可能是要带我去找他的同类,或许他们也需要救助。但我们终于赶到时,见到的场景让我们心都碎了。”

      “另外一个,比杜戈尔更小一些的隐形兽,已经死了。他的眼睛还没闭上,盗猎者就已经要剥下他的皮毛。我击昏了那个家伙,把他丢给魔法部,但被他夺取的生命已经回不来了。杜戈尔趴在他旁边哭了很久,我不得不把小家伙带进手提箱里,就埋在他的巢穴旁边。”

      “后来他告诉我,被杀害的是他年幼的兄弟。杜戈尔看见了针对自己的追捕,认为再带着他会让他陷入危险……杜戈尔离开了,但失去保护者的隐形兽跑了出来,是啊,他也为杜戈尔担忧……就这样成了另一个目标。埋葬小家伙的时候,我注视着他大大的黑眼睛。那里留下了他最后一个预知——杜戈尔,毫无疑问地出现在赶来保护他的路上。”

      纽特擦了擦眼睛。还跛着腿的嗅嗅悄无声息地钻过门缝,试图把桌上的钥匙占为己有。纽特把它拎起来揣进怀里,而蒂娜已经深深陷入了这个故事。她直起身子,在悲伤的同时感受到灼烧般的愤怒。

      “那个该死的盗猎者!”

      “哦,他自有他应得的惩罚。”纽特挥动魔杖,让闪着微光的月长石粉慢慢飘进坩埚,“蒂娜,我只是想说,能够预知未来,也未必能改变结局……还有,想要保护亲人并不是错误,尽管它可能导向我们不愿看见的结果,说实话,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这一点。”

      “就像你和斯卡曼德先生?”

      “……是的,也许是的。我们一道长大,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甚至彼此看不上眼,但归根结底,我们总想保护彼此,不管是面对战争,灾难,或者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黑巫师……”

      他用拇指擦去了蒂娜脸上的泪水。

      “你也是个好姐姐,蒂娜。奎妮能听到你的心声,她会知道你有多么爱她……相信我,坚持下去,我们会带她找到回家的路,”

      魔药已经变成了鲜艳的红色,映得纽特乱蓬蓬的头发犹如闪光的新铜。蒂娜仍旧感到疲倦、悲哀和深深的忧虑,但在纽特的注视下,她或多或少地恢复了一些勇气。

      相信他。这个羞涩拘谨的英国巫师总是这么说。他让她卷入一连串震惊巫师界的麻烦,又带着她奇迹般全身而退。她忽然想到忒修斯的背影,那个在一战中名声响亮的傲罗比纽特高出半头,站在一起时如此迥异,又无比相似。他们都坚定,无畏,竭尽全力去做正确的事。

      于是她露出一个笑容。

      “我们会的。”

      纽特忽然低下头去,藏起了嘴角的笑意。

      “其实一开始我还觉得你有点像忒修斯。”

      “什么?”

      “就是,你知道……规章制度、第三章第一条、魔法世界形势严峻、神奇动物都很危险……你们都很认真,咳,有时候实在认真得过了头,”纽特终于瞄了她一眼,“你不介意吧?”

      “……斯卡曼德先生可是战争英雄。”她不自在地碰了碰脸,“这算是夸奖了。”

      “就、就是夸奖。”纽特一不留神又开始结巴,“你很厉害,真的,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人类很危险,他们也认为我很烦人,可你是那么善良……啊,我后来才发现你也不是那么死守规矩,忒修斯也是,你知道,如果有必要,他可以站出来反对魔法部长……”

      “你的药熬好了。”

      蒂娜清了清嗓子,让一个水杯飞到坩埚旁边。

      “呃,是的,是的。比我想的要早一点儿……走吧,我们到上面去。”

      他们在门边道别。纽特古怪地挪动了几下,满脸通红地亲吻了蒂娜的额头。她的“晚安”还没出口,动物学家就逃跑似地向着哥哥的床铺走去。

      “你会喜欢伦敦吗?”

      纽特问,他的脸在暗室当中模糊不清,但蒂娜可以想象巫师歪着头,露出一个混合着期待和担忧的表情。她眼眶发热,耳边又响起奎妮轻轻的笑声。

      “当然了。”

      她回答,“伦敦是个很美的城市。”


      05

      忒修斯怀疑纽特是故意整他。

      那杯红色的药水可能是他尝过最难喝的东西,纽特却在他耳朵边上变出了一个小沙漏——“慢慢喝,”他严肃地宣布,“一刻钟的时间才能最大程度发挥药效。”

      “梅林的鼻子。”他咕哝着啜了一口,闭住呼吸等待那种冒着烟的、狐媚子尿混合鼻涕虫黏液的余味散去,“你究竟加了什么东西进去?”

      “生骨灵和速效愈合剂的组合配方,”纽特耸了耸肩,“还有额外的白鲜汁液。起效很快,天亮之前我们就可以动身了。”

      “……可我尝到了生死水的味道。”

      “长骨头是很痛的,忒修斯,睡一觉对你有好处。”

      他们陷入一种怪异的沉默。忒修斯还没能习惯纽特这种……动物保育员的角色,毕竟他们上一次“正常”见面的时候,纽特顶着自己的脸鬼鬼祟祟,而蒂娜把他锁在了椅子上。

      但经过拉雪兹那场大火,他忽然懒得提起这些事了。药水很快开始发挥作用,他的肩胛骨咯咯作响,预期中的疼痛却被钝钝地隔在外面。纽特坐在他床边摊开笔记本,羽毛笔悬停着,忒修斯不用去看它摇动的幅度和频率,就知道纽特正在发呆。

      “你怎么会知道博格特的事?”

      “当然是邓布利多告诉我的。”忒修斯挪动脑袋,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他来部里开会,那时候我还是个普通傲罗,他却忽然跟我说起你。”

      “邓布利多说,你很勇敢,但分院帽没把你分到格兰芬多,因为你所有的勇气都来源于内心的善良。”他回忆起年轻的教授说这话时的感慨神色。他告诉我不要去格林德沃的集会。邓布利多也是个预知者吗?他早就知道傲罗们会给格林德沃提供开始行动的借口?……他有没有告诉丽塔……

停下。

      他没发觉自己说出了声,纽特茫然地抬起脑袋。他们对视了两秒,同时咽下那个名字。忒修斯用一口药水把忽然涌起的情绪压下去——这很有效,因为这玩意实在是太难喝了。

      “邓布利多对你的评价一直很高。”忒修斯打量着纽特,他三十岁的弟弟,衣领上还沾着浮灰,他们的魔杖并排插在口袋里。他记得纽特古怪的走路姿势——总是左肩略微前倾,双脚交错,仿佛随时都准备开始追逐或者蹲伏前进。“有一段时间我不明白为什么……纽特,这次来巴黎也是他的意思吧?”

      “我只是想来找蒂娜。”他挪动鞋底搓着地面,避重就轻,“我听说魔法部把邓布利多惹火了?说真的,你们总是对他缺乏尊重……”

      “‘我们’。”忒修斯叹了口气,“纽特,‘我们’只是希望他能站出来对付格林德沃。击败他有千百个理由,加上‘复仇’这条只能让我更不计代价。”

      他又咽下一口药水。丽塔,丽塔。那个悲伤、刺人、独自隐藏着秘密的女孩。他们曾有一瞬迟疑,不知道丽塔的“我爱你”究竟是对谁开口,或是怎样的爱。格林德沃的火焰给了他们答案——自蒸腾变形的空气间爆发的,是她身上一切正面的情感与渴望,丽塔把它们全数交付给斯卡曼德兄弟,毫无保留。

      但他们不愿相对流泪。忒修斯盯住沙漏,希望它落得更快一些。

      “我希望你回伦敦之后能安分一点儿,纽特。黑巫师的战争不需要动物学家插手,你知道我的意思。”

      忒修斯无法克制自己提出忠告。他心里有数,纽特要么跟他拌几句嘴,要么消极抵抗——低下头去默不作声,转身就我行我素,花上五十加隆偷渡出境。但纽特重重地合上了本子,皮质封面啪嗒一响。

      “忒修斯,我第一次见到你受伤。……三年级时我甚至不太明白傲罗的工作意味着什么,退学之后没多久,战争来了,我们两年没见,通信也是说一切都好。再后来,你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机密任务,即使在圣芒戈住上两个月,也只告诉我们你在出差。”

      忒修斯不明所以。他看得出来,说出这些话并不容易——对纽特·斯卡曼德来说,解释他自己大概就是世上最难的事情。忒修斯不知道是什么压过了纽特的厌烦和畏难,让他忽然开始毫无条理地剖析他们的过往。

      他艰难地吞下药剂,猝不及防地呛出几颗火星。纽特似乎笑了一下。

      “一开始我几乎默认你是无法战胜的。你知道,三年级生的幼稚想法……后来我开始独自旅行,好几次差点死在山里,或者是漫无边际的森林。”那个笑容维持下来,并且扩大。纽特用怀念的语气谈论自己差点丢掉性命,这让忒修斯开始不快。

      “那时候我逐渐意识到,你面对的危险大概比我更多。跟魔法生物比起来,人类更邪恶——别急着反驳我。他们在伤害同类上总有无穷无尽的创意。忒修斯,我只能选择相信你,相信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能轻松应对。可你对我从来没有这种信心。”

      “对于你随时都能烧了魔法部这件事我有绝对信心。”他平板地回答,“纽特,我并不会觉得你一无是处——”

      “你说的对。如果现在把一个博格特丢在我面前,我们都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子。”纽特瞄了一眼沙漏,忽然加快语速,“忒修斯,我曾经独自一人面对毒囊豹,在被烧死之前跟乌克兰铁肚皮成为朋友,毒角兽不会伤到我,我可以在手提箱里装进半个世界——如果这还不够,别忘了,邓布利多三番两次把我扔到前线,是我在地铁站里抓住了格林德沃,是我找到了克雷登斯!”

      “假如你还坚持把我排除在外——”

      忒修斯揉了揉额头。

      “纽特,你是要加入‘魔法部大家庭’了吗?”

      “你知道我的意思。”

      他们互相瞪视,绝不相让。沙漏恰到好处地爆开了,忒修斯只好移开目光,把最后一滴药水倒进喉咙。纽特重新用清水装满杯子,盯着他喝了下去。转瞬之间他就困得睁不开眼,向着柔软的枕头沉沉滑落。纽特又像对待嗅嗅那样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还会请你来吃晚餐的。”

      忒修斯想要抗议,却只发出一声轻微的咕哝。他再次陷入了睡眠,恍惚觉得纽特的回答一直追到了他的梦里。

      “我会去的,忒修斯,保证。”


Fin.




评论 ( 15 )
热度 ( 534 )
  1. 共2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石/\斑/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