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斑/

@GlacierInVain

How sweet the sound

简介:那个夏天过去之后,班伏里奥开始沉迷炼金术。

01

起初并没有人发现。毕竟蒙太古家的年轻人失去了两位朋友,这对他来说几乎等于一无所有了——一无所有的人有权利消沉一段时间,虽然仅仅是一段时间。

注意,如果你超过了人们默认的期限,事情就很糟糕了。罪恶感会悄悄地缠上你的腿脚,你在一无所有的同时还要辜负旁人的期待。班伏里奥为此很是挣扎了一段时间,直到——直到什么时候?他不记得了。

蒙太古夫人和她的侍从被种种繁杂事务缠得喘不过气来,班伏里奥总是能找到她的儿子,可现在她连班伏里奥都找不见了。

疲倦的夫人只好给神父送信。“您是看着他长大的,”她揉着额头,羽毛笔上下滑动,“我已束手无策,只能衷心地请求您,拯救班伏里奥的灵魂吧,他背弃了上帝,正像个巫师一样行事。我不该让他看见那本书的——圣母在上,谁晓得蒙太古的书房里会有炼金术的典籍呢?我们都以为那不过是种装饰品。”

劳伦斯在一家小酒馆里找到了班伏里奥。那块烟熏火燎,画着靶圈的软木板本来是供人投掷取乐的——箭头、匕首、餐叉,甚至一颗番茄——如果老板看不见的话,你大可以拿餐桌上面或底下的任意一样东西丢它。

年轻人毫不在意地把整个后背贴上去。他的脸颊旁边,头顶和手臂的缝隙里都插着锋利的匕首,有一把甚至钉住了他的衣领。

他朝对面捏着最后一把刀子的旅人点点头,“劳驾,请把赌注放在桌子上。”

劳伦斯心惊肉跳。然而年龄和人群阻碍了他的脚步,他甚至不敢大喊,唯恐惊扰了正屏息瞄准的异乡人。当他终于挤到班伏里奥身边时匕首刚巧擦着年轻人的脸颊钉进去,而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呃——”那人发出介于敬佩和丧气之间的呻吟,“好吧,好吧……你赢了,我说话算话。”

一个比扁酒壶大上一圈的玩意落在他手中,它似乎有些重量,班伏里奥掂了掂,在拔出匕首之前亲吻了刀柄。

“看在上帝的份上,班伏里奥,你不能——”

他扯着年轻人的衣襟把他揪出来。班伏里奥踉跄着跟随他,显然是喝醉了,嘀咕着发出轻微的笑声。

“啊呀,劳伦斯神父,您可不应该来这种地方……有什么呢?只是一个小游戏,何况我报酬颇丰……”

那古怪的语调听起来非常熟悉。喧嚷的人声被隔在门后,劳伦斯借着月光仔细地打量他的脸。那道伤口并不深,两滴血液拖曳出的痕迹已经凝结。他悲哀地握住年轻人的肩膀。

“你拿到了什么?”

“只是一点必须的材料。”

班伏里奥托着他的肘弯漫步,“您大概不会赞同,我们不如跳过细节吧。原谅我,神父,”他悄声地告诉劳伦斯,“您对我来说,不只是一位上帝的代言人。。”

“……你会因此送命的!班伏里奥,告诉我,这里死去的年轻人还不够多吗?索取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可想过自己会付出什么?”

“我并不想要长生不老,或者把石头变成金子。”

“孩子,那你又何必——”

“我曾经像您方才一样把茂丘西奥从这儿揪出来,”班伏里奥突兀地开口,“他总是喜欢这样的游戏*……我们被匕首划伤的地方都一模一样。”

他揉搓着脸颊,干结的血痂簌簌掉落。

“他总是说‘没有什么能伤害茂丘西奥’,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哈。”

“我知道罗密欧害怕什么,也知道自己害怕什么,等我终于搞清楚茂丘西奥的恐惧,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劳伦斯沉默地听着。一次散落于街道的告解,踏着落叶和尘土,他们的歌声和脚步也曾经落在同一个地方。

“您知道我想要什么。从我还是个流浪儿的时候开始就从未改变。”末了他说,礼节周到地看着神父进门,“我会付出代价吗?神父,随便它吧,我并没剩下什么可以付出的东西。”

02

最重要的三种元素摊在他的桌上。盐为身,硫磺为心。而灵魂正在他掌心转动——小巧银亮的一颗液体,却有着金属般沉甸甸的重量。班伏里奥不知道上次赢来的筹码能够用上多久,他总是失败,总是失败。

刺鼻的烟雾笼罩着房间,终日不散。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的头一跳一跳地痛,早晨一醒来就满嘴血腥味道。曾经爱他的姑娘早已心碎离开,可他甚至想不起她的脸。前一天的笔记再看时就难以辨认,他暴躁地抓着头发,把纸张丢进终日不熄的炉火。

旁人都说,那个讨人喜欢的蒙太古现在变得很吓人。如果他不是在发呆,就是窝在自己的屋子里,搞出稀奇古怪的爆炸声。邻居说他们在半夜里听见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守城的卫兵则发誓他们看见一个蓝色的身影在凌晨时分爬上墙垣,眺望整个城市,直至太阳升起。

蒙太古夫人不准流言蜚语出现在她能够听到的地方。她一次又一次地试图阻止和说服,班伏里奥只是像小时候一样扯着她的衣摆。

“夫人,难道您不想要您的儿子回来吗?”

而当她命令仆从收缴那些杂乱无章的书籍和器皿时,他取下了挂在墙壁上的长剑。

“他想要复活自己的朋友,”所以仍旧有人摇着头叹息,“可怜的人,他完全是疯了。”

为了搞到必需的原料,他仍旧需要和许多人接触。商贩、铁匠、占卜者和药剂师们对班伏里奥印象不一,有人说他温柔善感,语调柔和,并且出手大方从不讨价还价。另一些人则坚称他颠三倒四,脾气古怪,“鬼才听得懂这个家伙说话,”他们气愤地指责,“魔鬼占据了他的脑子,我不愿意再卖给他任何一样东西!”

还可以安稳生活的平民渐渐遗忘了他。这个名字总是有意无意地被舞会的请柬遗漏,他们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个跳舞最好的年轻人,他的衣摆翻动,就像晴空之上的一阵风。

只有劳伦斯神父一直看顾着他。白发渐生的老者力不从心,如同失去孩子的父亲无法安慰失去兄弟的孩子。他低声祈祷,班伏里奥却充耳不闻。呛人的烟雾包裹着他,曾经耀眼的金发暗淡无光。

“愿上帝保佑你。”他只能说,明知道这个灵魂已经滑向黑暗里去——然而谁能责怪班伏里奥呢?能拉住他的人都已先他而去了。

“上帝做过什么呢?”

出乎意料地,他竟然回答了。

“告诉我,神父,难道你真的从来不曾怀疑,不曾迷惑——你所看到的一切,足够让你对他发问,却不想要更进一步?”

“你的朋友向上帝挑战,你也一样吗,班伏里奥?”

他因两人都未能出口的那个名字畏缩了。神父哀伤地看着年轻人的肩膀垂下去,班伏里奥从乱发中向他抬起眼来,痛苦一闪即逝,随之变为狂热的喜悦。

“我就快要成功了。”

“这些天我时常听见耳边的话语……哦,这里到处都是他们的影子!神父,看看四周吧,他们的灵魂已经回来,与我交谈,对我说话,彻夜不休……”

神父举目四顾,镜中只有烛火重叠。银亮的液体缠绕在班伏里奥的指间。他的手背上有无法愈合的破损,血红而不规则的边缘像幅拙劣的地图。

“我只需要给他们形体……”

呓语逐渐低至不可耳闻,劳伦斯拄着手杖站起身来。他沉重地叹息,浊闷的气体呼之不尽,散进整个房间的暗沉之中。班伏里奥抬起头,他的双眼闪烁一如跳跃的烛火。

“为我们祈祷吧,神父。为我们。”

劳伦斯眼睁睁地看着一滴水银从他的发梢跌下,四散至无处寻觅。

03

再次去探访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劳伦斯神父不想承认自己感到畏惧,那个房间里仿佛凝结着比城中仇恨更深重的一切,罗密欧和朱丽叶的雕像已经落成,班伏里奥却没有去看。

“那是死的,神父。”

他窝在椅子里摆了摆手,“大概就和我一样吧。”

他猛然想起自己所为何来——蒙太古夫人给他送信,委婉地表示班伏里奥“或许需要一次诚挚的祷告”。

就像每个信徒离世之前,最后一次乞求宽恕和安宁,乞求天国的荣光能够驱赶未知的黑暗。没有人愿意在恐惧中面对死亡,只是神父不知道班伏里奥是否还是一名信徒。

——或者,他心中可有恐惧?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班伏里奥仍旧不愿享受床榻。数年徒劳的奔忙让他消瘦得吓人,劳伦斯只好拉过椅子坐到对面,一只死去的鸟站在桌面上,空洞的眼窝向他凝视。

他念诵了一句圣名。班伏里奥则一直盯着神父身后略高一些的位置,露出茫然的微笑。他双眼里的火焰渐渐褪去了,撑着扶手探过头去。

“亲爱的神父,”他温和地抓住他的肩膀,“外面阳光那么好,您为什么没有去照料药草呢?我感觉有些不舒服。”

“你们一样是我的孩子,”劳伦斯告诉他,“眼下你更需要我……”

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这烦人的火一直烧着我,神父。冰冷的火焰,无中生有,炙烤着我的心脏。您看那只鸟儿,我就像他一样,披着铅铸的羽毛……”

劳伦斯无法克制地颤抖。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那是罗密欧的眼睛。

死于爱情的年轻人真的在他面前复活了,他所需要的形体摇摇欲坠,却抓紧了这个尘世,唯恐再次跌落。班伏里奥的另一只手痉挛着,死死扣住铸铁的扶手。

为何相聚总是如此短暂?

“哈,罗密欧说他不舒服!我的好神父,快给这个可怜人调一剂药水吧,或者干脆给他挖一个洞——可不用太深,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劳伦斯听见熟悉的笑声自干裂的唇间溢出。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总是这么肆无忌惮,他最顽皮的孩子,从小就敢在他的神像上涂鸦。

“茂丘西奥。”

他低声说。被呼唤的人歪着头看他,忽然一笑。

细细的血迹自他唇边流下。劳伦斯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神迹,也不会是所谓的炼金术忽然成功。他对面的躯体行将崩毁,死亡的阴影搅乱了他的脑子。

可我要叫醒他吗?

劳伦斯站起身来,走到班伏里奥身前。他念诵祷文,罗密欧仰赖他,低声应和他颤抖的声音,茂丘西奥朝他眨眼,一本正经地藏起大部分笑意。而班伏里奥靠在椅背上,如此满足地望向虚空,犹如整个世界都失而复得。

神父的眼睛看不见这一切,但他可以。归来的友人衣衫鲜明面颊红润,向他伸出手,将他从蒙尘的剧毒当中拔出。一切都毫不费力,他们曾经无数次把彼此从地上拉起来,落下的影子越来越长。

孩子们一开始就学会拥抱,却没来得及学会遗忘。

劳伦斯停下了。炉火短促地爆裂,此后一室寂静。他只来得及听见最后一声如释重负的呼吸。

Fin.

注:梗来源于2014电影版的球花式作死,这个行为真的很球,忍不住不要face拿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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