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斑/

@GlacierInVain

无题

01

 “我不需要搭档。”

一开始他是这么写的,白纸黑字落在报告底部。他脑子里的真实想法要比这个多一些语气词,不过鉴于内部网络里的审核系统,提伯尔特明智地把它们删除了。

很显然上层人士永远不会尊重他们的意见。他不得不跟那个一头金发的斯拉夫人握手寒暄,分享同一份任务简报——见鬼,他竟然编着一条小辫子。

它老老实实待在耳朵边上,活像泡过一吨发胶。可提伯尔特总是分神。操,不可能的,他们不可能合作愉快——他擅自下了决定,他们的差异太多了。

比方说第一项,提伯尔特习惯把混乱便宜的小旅馆当作临时落脚处,而狄米特里会堂而皇之走进五星级酒店,还不忘开上一张发票。

提伯尔特捏着那张纸,僵硬地走进房间。狄米特里很明显把他们当作出公差的小白领,大概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自己跨国而来是为了暗杀当地毒枭。

“只是一份工作。”

狄米特里这样讲,他说得磕磕绊绊,带着浓重的俄国口音。新来的搭档一丝不苟地抹平了西服领口,还打算顺手帮助一下提伯尔特。

他迅速闪开,发觉他们的另一个不同之处。这一点让提伯尔特欠了好几次救命之恩——狄米特里天生就有着总裁助理式的冷静周全,而他往往冲得太猛。

另外,他的针线活实在是很差劲。

“我觉得你总是在找死。”

狄米特里有些烦躁,“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所以你能不能学着冷静一点?”

他移开话题,郑重地夸奖了狄米特里的缝合技术,斯拉夫人甩给他一个赤裸的后背。

“别再给我练习的机会了。”

狄米特里说到做到,强硬地抢走了它。合作两年之后他第一次给搭档缝针,脖颈酸痛鼻尖沁出细汗。狄米特里在他又一次下歪了针的时候发出不满的叹息,他含糊着道歉,抓起匕首割断线头。

电视一直开着,他们胡乱转过几个频道,画面里连篇累牍地介绍当地的旅游景点。狄米特里看得目不转睛,忽然转过头来对他说了句俄语。

“‘西伯利亚的蓝眼睛’。”在提伯尔特发问之前他又换回意大利语,仍旧不甚流利,在奇怪的地方发出一串弹舌音,“我在那里长大,是个度假的好去处。”

“……我还会拉手风琴呢。”

停了一会儿之后他补充道,听起来简直像一个邀请。提伯尔特走进浴室洗去手上的血迹,他站在狄米特里面前开始寻找措辞,后者了然地抬起头,那根小辫子还是服帖地藏在发丝里。

“道谢就不必了,提伯尔特。工作,不是吗?”

“……你不能老是这样。”

提伯尔特胡乱摊了摊手。他说不下去。不能怎样?不要住五星酒店,不要那么认真地帮他缝合。不要一边说着“只是工作”一边在意他的性命,不要帮他挡了子弹之后还他妈的坐在他对面,若无其事地往茶杯里加果酱。

“没有什么是属于我的。”

末了他说,同时被自己吓得一个激灵。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他想起很多人很多事,他们一闪而过又无限长久,像他在楼顶准备狙击时,耳机缝隙里刮过的风声。

狄米特里没有做声。好像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比不上早餐盘里一个煎歪的鸡蛋。他捏走提伯尔特被单上的一根金发,装进随身的透明口袋,又仔细检查了门锁和额外设置的小机关。

“警醒一点。”

他多此一举地提醒,背对着提伯尔特躺下。药物和失血让狄米特里很快发出微微的鼾声,他关掉了电视,留下一盏夜灯。

02


“我会带酒回来。”

提伯尔特歪在床上,狄米特里带回来的酒有一半儿已经进了他的肚子,只剩下这句话还搅在脑袋里。狄米特里出门时外头在下雪,他回来时天已经黑了,雪也没有停。

他又喝了一口,热流顺着胃部慢慢涌向指尖。提伯尔特知道自己有些迟钝了,可他心情很好,说不上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他们刚搞定了一单难做的生意,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已经挖出来丢在桌上的一颗弹头;因为人高马大的斯拉夫人认真解释八十度伏特加不能用来消毒的样子很好玩;因为他们饱食了一顿快餐,正身处狄米特里的故乡。

“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狄米特里坐在桌前保养枪支,他甚至没有抬头。提伯尔特呻吟一声,抬手挡住了眼睛。

“饶了我吧狄玛,你就不能——”

“不能。”

那堆零件在他灵巧的手指底下飞快成型,狄米特里把枪丢过去,他任凭它砸在自己的腿上。

“你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顺便一提,愚蠢的想法——一脸要把私生子托付给我的表情,我当然要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等等,你不会真的有吧,你有吗?”

狄米特里几乎是惊恐地瞪着他。提伯尔特笑了一声,酒瓶就快要见底了。

“你猜对了,其实我还有二十个情妇三十个孩子,他们都在——”

“哦,闭嘴吧。”

他的老搭档翻了个白眼。室内暖气很足,提伯尔特能从自己的皮肤上嗅到医用酒精的气味。狄米特里缝合伤口的时候几乎把整整一瓶都泼在了他身上,那时他注视着狄米特里的发顶,试图迅速地把自己灌倒。

那瓶伏特加狄米特里只是尝了一小口,他们从不同时喝醉。

“如果我们退休……”

他的思绪开始漫无边际地乱飘了。提伯尔特掀开窗帘看了一眼,黑夜里翻涌着更混乱的雪片。

“如果我们退休,你想回到这里来吗?”

“我不知道。”狄米特里若有所思,“莫斯科很冷,受训的那些年我总是冻得睡不着。”

而且我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狄米特里咽下了这句话,他很少看见一个放松而愉悦的搭档,下意识地就谨慎起来。

“提伯尔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幼稚。”他没头没脑地指责,“你知道什么人才追着答案不放吗?小孩子。”

“你酒量真差。”

回答他的是一声闷响。提伯尔特干脆利落地丢掉了空酒瓶,好在地毯足够厚实。

“狄玛,你真的想知道?”

“当然。”

他皱着眉打量提伯尔特肩膀上的绷带,该死,那个结一定是打歪了。

“过来。”

他要求着,狄米特里走近,又半蹲在床边。提伯尔特很熟悉这张硬朗的脸,总是不动声色,露出利齿时却像一只雪原上的狼。狄米特里没有看他,只是伸出手去,解开纱布又重新缠好。这一次他确保每一根绷带都待在合适的位置,收拢出的活结卡在锁骨边缘。

“好了,快点儿说吧。”

“……”

提伯尔特叹息着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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